走不上甲板的醫療 之一
欲來做伙作火某?
2017.11
二零一七年,十一月十一日,那是我第一次上漁工的船,參與和Rumahku的第一次小旅行,在事前的聯絡牽線下,新認識的漁工朋友熱情地邀請我們加入他們的午餐,烏漆媽黑的湯鍋從角落被抄起,我蹲踞在船艙門口,剛受邀參觀完漁工船上休息的臥鋪——船艙是個必須彎著身子進入、卻不用五秒就能被看完的生活空間,每個漁工分配到約莫三個成年人緊挨著坐長度的榻榻米——那就是他們每天睡覺的地方。參觀完,我盡量不當個路障地,觀看漁工拿還沒清洗過的小刀、切還沒清洗過的蒜頭辣椒,今天要煮的是鮪魚卵作成的湯,——榮幸又不好意思的是,鮪魚卵可是teman們一早到魚市場買的!——做湯的飲用水用幫浦從甲板下看不見的地方打上來、用鍋子盛了就回船艙裡的瓦斯爐加熱。切完辛香料後,我回到甲板看學姊比手畫腳地和漁工聊天——我喜歡聽人們說話,即便一直聽不懂——腳踝突然一陣粗糙感襲來,我低頭一看,一隻暗色的大蟑螂!我幾次小動作的揮舞腳背,才把牠從身上趕跑;牠也不怕人,就像個酒醉的熟客、慢吞吞地爬回甲板的陰暗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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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髒又濕的甲板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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熱騰騰的魚湯上桌了!——更精確來說其實是上「板」了!——甲板上的大夥兒,剛認識的剛認識、見過面的其實也不常見面,於是人們又是客氣、又是熱情的,其實有點尷尬;一陣手忙腳亂後,大家手上終於都有了湯飯和碗筷,紛紛找了板凳或是平坦的地方圍了一圈坐下,聊天的氣氛才又變得自在。大家聊著聊著,只見久聞其名的Ryo沒吃幾口就收了碗筷、斜倚著船板繼續和我們閒聊,學姊看其他漁工朋友不是拿碗公、就是還在「續碗」,於是問Ryo:只吃了一個小玻璃碗不會餓嗎?他笑著解釋道:因為船上顛簸的時刻太多、船員要習慣不要吃太飽才不會不舒服。飯後夥伴們搶著幫忙洗大家的碗,嘿呦嘿呦地幫忙出力用幫浦往塑膠水桶裡打水,看見用來洗碗的水唏哩嘩啦地和剛剛的煮湯水從同一個地方冒出來,我回頭盯著湯鍋,完全不敢去想剛剛吃進、喝進了什麼東西。蟑螂、潮濕、破敗、陰冷,我想一年前的我不敢置信的是,在台灣的一年365天、有人幾乎天天在這樣的環境生活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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甲板上的大夥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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吃完午餐,我們有幸受邀到Ryo和朋友的小窩,那是一家Toko Indo的二樓,提供給回航休息的漁工,讓他們在岸上有個歇息、和朋友小聚的場所,小小的自宅空間,我們在樓梯間脫去濕搭搭的鞋子和襪子,大地毯上已經有幾個漁工在那裡,不管坐著、趴著,都盯著手機。Ryo在樓下的雜貨店買了一些零食上來,和大夥介紹了我們幾個台灣人的來歷。接著一個下午的時光便被我們在漁工的住處鬼混掉,空氣中一直有著印尼食物的氣味,但另一個更困擾我的是一直隱隱存在著的煙味,從小氣管不好的我對尼古丁非常敏感,從角落移工手中白柱冒出的二手菸、從地毯上看不見的三手菸,但我也只是皺皺鼻子,這何嘗不算是一種對於貧困的無奈?有位熱情的漁工把手機交給我,就是他教我玩網球手遊的,第一次玩的我,瞅了瞅看起來簡單的按鈕組合、卻在我笨拙的操作下吃了敗仗,我只好不好意思地再把手機還給他,以免繼續揮霍他的生命點數;有位學識淵博的漁工,聽其他人說他偶爾會帶著大家做禮拜,少話的他在牆上的留言白板畫技幾句阿拉伯文,Toko Indo的小空間就頓時又多了一種功能;有位不時撫弄角落吉他哼唱的漁工,他哼起印尼文版的流星雨,偶爾也混雜幾句沒聽過的印尼歌,周圍的漁工也跟著哼哼弄弄時,我感覺到我們是全然的侵入者,最後他突然唱起Coldplay的歌曲,如果是第一次接觸的人,我想應該都會和我一樣驚奇,文化繞了繞、總會在從未意料到的地方有所接觸、有所交集。
過了幾個小時,向移工說明暫時出門晃晃的我們,決定在市集買了水果當作給漁工們招待我們中餐的回禮,回到小小的Toko Indo,看見漁工靦腆接過水果,一些人繼續手中的手機遊戲,一些人連忙又客氣地下樓向老闆娘招呼晚餐——那是我第一次吃bakso(牛肉丸)!——,一些人笑著把綠色的顆粒從成串的葡萄上摘下來,只見他們用衣袖擦去果皮沾著的雨水,就把果粒送入口中,我想我又回到早晨看見飲用水和洗碗水同用時的那個情緒,想是從來沒有人告訴過他們台灣精緻農業背後的除蟲步驟,所以我也只好一樣用不知摸過多少東西的雙手、也抹抹表皮、一起吃下,「沒關係啦!」我在心底拍拍自己的胸脯,我們可是百毒不侵的台灣人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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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oko Indo的小空間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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