Rumahku Hatiku,心之所向、就是我家。


欲來做伙作火某?


2018.11



上了大學,不再輕易地就有時間到母親工作的復健部玩耍,難得有機會回去,也剛好碰上看診日,就又不熟練地充當人形 Uber ,一早地、洞捌洞洞就和母親上工去了。從小在鄉下醫院的復健科混大,十幾年了人事也沒什麼異動,早已習慣了幾個大叔職能治療師們無聊的黃色笑話。見我好久不見、一來就是拉了椅子認真要開始跟看護聊天,大叔 丟了一句「 Saya cinta kamu. 」像是不相信我會印尼文一樣:「你在說我愛你。」大叔 看似嚇到、但仍打死都要再考一句:「 Saya mau dengan kamu tidur」這句是死沒水準、沒禮貌的「我要跟你睡覺。」見我好像真能聽懂,他摸摸鼻子、回去繼續摸病人。沒什麼禮貌的大叔 總習慣嘴巴比腦子快,對著一旁的看護說:「我看妳的臉應該很快就換雇主了吧~」沒有問到名字的她,才來臺灣3個月,相較於許多我先前在台北認識的、已經來臺灣十幾年的還算是菜鳥等級;有些生疏的動作不知是出於天氣的寒冷,還是出於工作的還未上手,白淨的臉蛋除了淡綠色的頭巾,還有寫了滿臉的膽怯,讓我想到之前每次和母親聊志工團事情時,最常從母親口裡聽到的那句:「她雇主很兇。」復健科的人來來去去,不友善的雇主永遠大有人在。屢、試、不、爽。

.
準備去躲在門診間簾幕後面的置物空間「垂簾聽政」。其實說是在偷聽,偶爾也會被叫出去翻譯,其實說是在翻譯,也幫不上什麼忙,要講:「這個動作一天提醒阿嬤做五十次」,講了 Lima puluh (五十)忘了 kali (),講了 satu ()忘了 hari ();要說「回家記得拿枕頭把師父的腳撐開」,沒成功翻譯到倒是順手跟看護學會了bantal(枕頭)。好像是看到最後一個病患時被醫生爺爺 cue 出簾幕:「妞妞,妳幫我問一下他 bla bla bla…… 」,心中回溯剛剛被當背景音樂掠過耳際的基本問診內容,狐疑眼前說自己是因為踢足球受傷而行動不便的男子不是...越南人嗎?「額、那個...我學的是印尼文啦.....」,看見醫師跟老闆依舊一頭霧水,然後旁邊那越南人仍然狀況外在傻笑「啊他不是......越南人嗎?」、「對吼對吼!」,果然大家對東南亞的印象還是糊作一塊吧,都跟我一樣!(喂。
.
早上認識了三個看護,我把前幾天學造句的「 Saya belajar bahasa Indonesia sudah enam bulan. 」拿出來賣,原本要幫翻譯旁邊別人問的她有幾個小孩, berapa 不知道為什麼一直被聽成 siapa nama,不過也因為這樣才得知了 Rosi 的名字。印尼文課程由比較害羞的 Sri 展開,第一次見到 Sri 是在診間, Sri 唸起來就像阿母發音永遠不標準的 ”three” ,剛開頭、我有點不知道第一句話要說什麼,助攻的母親就叫我拿之前吃薑黃飯的照片給她看, Sri 問我還都吃了什麼印尼食物,我說起目前最喜歡的印尼點心Kelepon(糯米球)和之前安娜做的 Bakwan (蔬菜煎餅),手機裡還有印尼乾媽請我吃Bakso(牛肉丸)的照片,Sri眼睛一亮,順便推薦了 Soto ayam (雞湯飯)給我,一旁熱心的阿婷則是趕忙湊過來提醒要是不敢吃辣,千萬記得要跟餐館老闆多囑咐一句:「 Nggak kasi cabai. (不要加辣椒)」。


.
三位印尼女子都不是印象中穆斯林女性的打扮,去掉遮住大半面容的頭巾,阿婷留的及頸黑鬈髮和鼻尖的黑痣一覽無遺,年過四十仍未歸國的 Sri 戴著口罩,但一頭跟我差不多的短髮還是令人大吃了一驚。然後是任由及腰長髮披掛雙肩的 Mary ,那個 Mary ,母親最時常掛在嘴邊的、最鼎鼎大名的、最開朗的 Mary

「妳知道嗎,她也一定是這樣的,小孩開心就沒關係!」

.
聽到媽媽說我暑假要去印尼,「有什麼問題,隨時都可以打給我!」Mary的眼神堅定地不容懷疑,大方的給了我電話號碼,通訊錄的名字記的是「Maria」,後來還又給了我Line。走到靠近阿公一點、方便照看的地方,「妹妹Tidak dingin?」看了看我的穿著,說完就跟Sri幾個人笑了起來,後來才知道是看我只穿了薄薄的襯衫,問我不會冷嗎?「因為印尼沒有冬天啊,很熱!只有一月、二月下雨了會變涼一些。」、「Panas,熱!」Mary重複了幾次,看來印尼文課程是正式、認真的開始了。Mary收起手機卻沒收起笑容,伸出手帶著我掰指頭,先從satu()數到sepuluh(),接著則是一連串的簡答題攻守,「什麼時候去印尼?」、「Bulan tujuh.(七月)」、「tanggal(日期)?」、「… enam …… bellas! (十六)」、「去多久?」、「 Tiga ()  minggu (禮拜)。」關於這點學了一陣子的小數字還是要記得怎麼說的(不然就被印尼文老師追殺啦!)
.
「妹妹你現在幾歲?」、「阿姨19歲已經結婚了啊!」說起自己的故事,Mary的先生原本跟她說自己會在雅加達賺錢,若她想讀大學絕不會攔阻,但婚後一陣子月經一直沒來,意外懷孕了的Mary只能放棄繼續求學的夢想。「我跟我先生說你騙我!」即使是講起有點遺憾的往事,她還是掛著大大的笑容,「後來就照顧小孩啊!沒辦法像你一樣, mahasiswa (大學生)。」、「每天晚上打電話,小孩說有不會的作業,我教他啊!」、「我的兩個小孩都是第一名喔,他們說媽媽我們想讓你開心,都很用功的在讀書!」,漾著甜甜的笑,Mary臉上都是驕傲。
.
「很想回印尼啊,我來台灣時,大的小孩才國小一年級,現在都高一了,」、「他說媽媽你都沒有陪我們,可是我沒有辦法啊,每次回去才一、兩個禮拜。」Mary仍然略現輕快的語氣中有中好像有什麼東西默默流過,軟軟的、酸酸的。但她還真的是個很盡責的老師,分享之餘仍不忘藉機摻入例句:「因為、 Hari senang hari cepat berlalu. (快樂的日子總是過得特別快。)」其實每個來台灣的移工都有著相同的理由,就是台灣的薪水比印尼高多了,已經待了8年的 Mary 秀給我看有著查詢匯率功能的手機應用程式,下午最新的4621與她口中八年前的2601又形成了更大的落差。 Mary 寄回家的錢其實已經蓋好了一間房子,還有在建置中的第二間,「還在想明年待完會不會再繼續待,房子不知道蓋好了沒。」。除了蓋房子,其實還有另一件事,「小孩跟我說以後想要上 Universitas (大學),我說好啊!媽媽再賺錢就好,小孩開心就沒關係!」。
.
等看護幾乎跟著雇主走光了,沒人可以聊天的我又走回櫃檯,無賴地涎著臉跟母親要熱敷片(對、我就是浪費醫療資源。),獲得脖子和腰後短暫的溫熱。熟識的物理治療師姐姐見我貪心地又要偎著桌邊寫字又要靠著椅背討熱,暖心地拿了一旁治療床上的灰色枕頭把熱敷墊往我身上攏,讓我真是怪受寵若驚一把的。這讓我想到之前因為高中同學肺結核確診、被衛生局狂 call 威脅去拍 光片,被很忙的胸腔內科排擠到家醫科去,醫師伸長了脖子用鋼筆敲了敲螢幕:「肺結核沒有,你看起來倒是有點脊椎側彎啊」,說的從小自以為坐姿端正的我頭皮有點發麻:「那...是要改坐姿嗎?」,「啊沒事,就多坐有靠背的椅子就行嘍!」完全合理化今年當沙發馬鈴薯的計畫:「靠背!我這不就來了嗎?」(趁機亂講話)
.
夭柒參洞,媽媽打了卡,背著束口袋的我再次跨上熟悉的白色 Vespa 後座,環抱著母親套著防風外套的腰際,疾駛讓迎面而來的風呼呼地吹,規律的咖墶聲和穩定的起伏,沒睡午覺的我就這樣用安全帽卡好適當的角度、磕在母親的肩頭偷偷打盹。即使計劃自以為悄聲無息地睡一覺,還是被厲害的母親發覺,不過她也沒有叫醒我,我只是在半睡半醒中,不時感覺到她用空著的左手攏一攏我稍微鬆懈、沒抱緊的雙手,然後最後的最後,才在要買東西輕輕叫醒我。

這是在台北車站遇過的小姐妹媽媽。

.
其實在最後, Mary 還說了:「妹妹,妳媽媽一個人上班還要照顧兩個小孩,辛苦,keras!」、「妳知道嗎,她也一定是這樣的,小孩開心就沒關係!」。


文、圖|Julien

留言

這個網誌中的熱門文章

2021面試工作坊

Anjing

遠距離碎念:對台灣人的抱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