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虹伴霓行,攜手赴天地。

欲來做伙作火某?


2019.1

也是一個宜蘭回來的夜晚,我問 Kakak:「你幾點睡覺?」是繼上次在南方澳的小魚乾辣椒醬(Tari)後、想要送給她的第二個禮物。「怎麼了?抱歉我昨天睡著了。」隔天起床後看見的,「我想要給你禮物,幾點過去找你方便呢?」我匆匆回覆、也不想故作神秘,畢竟照護可是每日的工作、他們可是不放假的。「誰要來啊?怎麼會有禮物?」是要給你的生日禮物,這是我的第二個誠實,「不要啦!我覺得這樣不好。」她回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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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當作我給你的生日禮物和新年禮物吧!我這麼說,「如果是這樣……那好吧!」。大約下午時刻,Kakak 說她剛回到病房、要幫受照顧者洗澡,我不知道是未來式抑或是現在完成式、於是問現在可以去找妳嗎?她傳了一串充滿簡寫的印尼文,谷歌的翻譯大致是「現在不行。」、「再說一次,我不想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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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惶恐了,原來在圖書館閒晃的我走回了宿舍,從來沒有想過自己的好意會造成別人的壓力、別人的不舒服,是不是我去病房的行為是一種她工作上的打擾?畢竟我也是個很注重隱私的人。會不會是我的哪一句話讓送禮的舉動有點施捨的意味呢?有些東西自己買得起的時候,我也覺得不需要別人送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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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這樣、那個下午被自己起頭的事搞得有點不自在,現在想來真的是蠻好笑的。但過了幾個小時,「你說要過來病房?大概是幾點呢?」訊息真的是沒有情緒,也許是語意的誤會,我趕忙說我現在有空、可以過去嗎?一邊慶幸還好禮物沒有被失控到直接打開來跟淚水一起拌麵,才一邊興高采烈地再次出門去找 Kaka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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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實會想送禮物給她不只一個原因。「妳對別人都那麼好,為什麼不能讓別人對妳好?」原本想了很多想跟她說的說詞,可能因為口舌笨拙、因為木訥害羞(?),真的見到面了卻說不出來。因著在醫院的多年經驗,所以有印尼人初到醫院工作或是被送到醫院,其他外籍看護和醫護人員最常想到的都是她,多半都是先向她討教求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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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常看見或是事後聽見,Kakak 今天又幫了誰來來去去,也許是幫一位不住醫院的看護早起掛號拿藥,也許是為一位不善中文的印尼人找得空陪同他的朋友或是翻譯,更是時常聽到她為住了院的印尼朋友在生活圈裡募款;說是朋友、其實很多都是看在同鄉的份上,不知道是印尼人的生性,還是穆斯林教義的奉獻精神,即便素昧平生,Kakak 對於每一位需要幫助的人總是竭盡自己所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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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年也寫了一篇給 Kakak 的文章,自己作為協辦者的第一場真人圖書館,那是我第二次遇見她,第一次與她見面是給另一位看護的慶生會,她為壽星訂了一個漂亮的 Nasi Tumpeng,也是受了K的邀約我才得以過去跟他們一群親切的印尼人湊熱鬧、也是第一次參加印尼生日趴、第一次吃到印尼人慶生用的薑黃飯(生超逢時!)。


印尼人慶生用的薑黃飯

自己作為協辦者的第一場真人圖書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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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想起也是之前的一個夜晚,Kakak 問我隔天有沒有空,他們要做印尼糯米球、也希望給我嚐一些。原本因為想要多睡一些而拒絕的,用早上的滿堂謝謝了她的好意,沒想到 Kakak 熱情地說、你們幾點上課?我拿去學院跟醫院的交界給你方便嗎?那是一個大清早,久違地起床吃了學校餐廳提供的早餐,中央走道的人還沒多起來,Kakak 見了我、笑著把裝著超出我意料地多的糯米球的塑膠袋交到我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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寫到這裡,我想起我的國中,一張張曾經夾在課本裡窩藏傳遞的紙條,一本本記載了彼此日常的交換日記,花花綠綠見證了那個年紀彼此聊不完的夢想和道不盡的秘密;我想起我的高中,一個閨密總是會學Regina George的擊敗臉、在午餐時間開玩笑說“You can’t sit with us.”,四個人最後還是硬把屁股擠在一起地吃完了三年份的午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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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管是不是相同的生活、文化、語言背景,認定彼此成為朋友的那些時刻確實是很微妙且難忘的。回想起那個裝著糯米球塑膠袋的時候,我彷彿還能感覺到,也許授與者沒有感覺,但於我而言,那是一種作為小田野人的被肯定,當她的直覺反射裡有你、哪怕只是一個再小不過的分食之舉,也讓人有種「被接納了呢!」、於是走入了他們日常的感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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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年後,和 Kakak 成為了朋友之後,自己換成媒介的角色、介紹新進成員認識這位我們總是稱為老大、來頭一點也不小的異國朋友。「你最想要的哆拉A夢道具是什麼?」主帶團康活動的夥伴設計了一些題目供大家互動,大夥兒七嘴八舌地討論共同存在大家記憶裡的卡通,有人搶著回答「如果電話亭」、「翻譯蒟蒻」等等道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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眾生喧囂裡,我聽見輪到 Kakak 時,她慢慢地說了一聲:「我想要『任意門』,因為這樣我就可以每天都回家了。」那句話留在我的腦中,良久良久無法散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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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個夜晚,作為禮物的 IBU 廚房辣椒醬交到 Kakak 手上的時候、當面看見她害羞笑容的時候,我才真的鬆了一口氣。上次跟她一起陪 Ibu 去看病時,問了她「跨年有去哪裡嗎?」的白目問題,原本就知道她根本是處在沒有假日的工作環境,更是自從有一次閒聊聽到她說:「我看到妳出去玩的照片!」、「我也好想跟你們出去玩。」便無法忽略的複雜心境,即便是一句輕輕帶過的話,我也能聽見裡頭對現實的妥協與無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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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之後每每看見她在ig上按的一個愛心,我就會一次地皺起眉頭、就會一次地想到她說的那幾句話。禮拜天的訪談就這樣地第一次跟B說這個故事,想起雲章老師說過的:「我們無法去到那麼多的地方,可是有來自那麼多地方的人來到我們身邊。」我知道妳因為工作無法出去玩,妳無法去到那麼多地方,所以當作我幫妳去玩了那些地方、去看了那些地方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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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妳對別人都那麼好,為什麼不能讓別人對妳好?」這是我對很多印尼人的印象。今年——不、是去年了——去年去印尼,除了與夥伴、老師們準備已久的努力,也是多虧了許多印尼朋友的幫忙,在當地的任務才能都順利完成。拿掉社會地位與職位頭銜,印尼人的協助多半不是因為真的能得到什麼利益和人脈,而是基於「因為你是我朋友」、或是「因為你是我朋友的朋友」而提供,那是很奇特、很顛覆我三觀的時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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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人圖書館繼續進行,輪到K抽牌,聽到他哈哈兩聲、抽中了「幫你旁邊的人再抽一張。」的機會卡,於是沒有慎選位置(?)的 W 就獲得了「說出影響你最深的一句話」這個題目。W最後挑了一句出自德蕾莎修女(Mother Teresa)的話分享給大家:「我們能做的不是大事,而是心懷大愛做小事(We can do no great things, only small things with great lov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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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近網路上一直在瘋傳的「十年挑戰 10 year challenge」,我不確定大家希望永駐的除了青春、有沒有初衷?希望增長的除了見識、有沒有溫度?改變不需要十年、準備也不需要十年,所有的所有都只在一念間,也許我們需要的不是道德之說、不是服務時數,只是一個說服自己踏出去的理由,只是一個再直覺不過、以愛為名的念頭。

文、圖|Julie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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