非公民的現實

Rumahku航海日誌

2019.2

  2月14日,Rumahku 很榮幸邀請到臺灣國際勞工協會的吳靜如來演說。從移工大遊行開始,靜如一路談了許多不同層次的"線",這些討論展現出,面對同一個問題,可以畫出不同的線,線在哪裡,深度就到哪裡。在演說裡,靜如也多次藉著各式的例子,提醒我們,關注議題,不能僅於單純地看見社會上的問題,而是要向下分析,找出在深層的問題所在。現在就跟著一點演說筆記,再次挑戰自己的思考。




移工大遊行
  一開始2003年,第一次抗爭,爭取的是外勞的權利。2008年的228公園是一個重要的地點,是假日許多菲律賓移工所聚集的地方,因此當時也是從228公園開始走。2005年,在高雄發生的泰勞事件,仲介將造捷運的泰籍勞工區隔在一個地方,在那裡有自己的代幣,吃吃喝喝、娛樂都得使用代幣來換取,並且使用電湯匙管理法,以致於後來發生了暴動。當時社會上並不認知如此是反奴抗暴的行動,因此我們第二次遊行,並推出今天也仍看到的一些訴求:國對國仲介、自由轉換雇主、取消六年年限、一體適用勞基法、外勞團結權。目前只有第3個訴求有成功,卻變相成為買工費(如果要延續工作,就得付錢);外勞團結權有了,但現實層面的組織工會容易嗎?
  時間到了2018年,大遊行訴求幾乎都沒有變,政府並沒有太多的改變,訴求多了一項是移工公投。關於公投,是馬上要進入移工的公投嗎?許多人都認為,為什麼不要讓他們成為公民?而當我們說有些人可以成為公民,是不是有人不能成為公民?那對於非公民的權利,難道就沒有基本的權利嗎?這是這個訴求所想要挑戰和討論的。




共同生活 共同決定
  「你願意放棄你的星期天,讓你家的家務工出去休假嗎?如果大學4年都如此,你願意嗎?」我們(大部份大學生)也許都會認為,家務移工應該一週有一天休假,「但你願意放棄你的星期天,讓你家的家務工出去休假嗎?如果6年你願意嗎?」當我們的理想、我們的同情,要轉化為行動時,會不會有掙扎和困難?2018年移工大遊行的共同生活共同決定,同時要討論,我們願不願意要和"他們"一起討論我們如何決定政策?這比"他們"是不是要成為公民,更值得被討論。
  目前在臺灣的非公民,不只移工,還有許多因為新南向政策而來的人。我們要如何面對這些人?他們存在我們生活周遭,但我們會一起看電影嗎?一起搭公車(環境夠友善)嗎?日常生活中,也許更現實的是,我們平行存在。

"線"在哪裡?
  仲介制度是在台藍領移工遇到的大問題,三年出國一日廢除,卻變相成為買工制度;不得自由轉換雇主,使逃跑的現況存在。靜如更提及了監獄裡的移工,遇到齋戒時的狀況-進食時間不同。我們可以看見許多問題,但如何再深入思考?如何在"看見"和"實踐"的過程中,好好的去討論線的所在?靜如舉了兩則新聞做比較,一則是看護工受虐,一則是受照顧者受虐。受照顧者受虐的新聞,社會常有"外籍勞工就是這樣"或者"這些印尼人都是這樣"的言論;而看護工受虐的新聞,則是討論"雇主怎麼可以這麼做"。但是,當這般事件發生時,是否有人問過,這是家庭個別照護者的問題嗎?如同剛剛問到的是,你是否願意放棄假日來讓家務工放假?這個問題,忽略政府在照護體系完全沒有出到力氣。問題的根本、社會結構的問題,我們都要去看到。

照顧:政府、市場、家庭
  目前的長照制度,身為醫療裡的我們真的瞭解嗎?長照預算來源主要由菸稅和菸捐,但金額不夠支援長照體系。政府一手讓長照預算降低,一手讓長照市場化、產業化。「現在我們在保險業看到"長照"的機率,都比衛福部推的長照還要多」,但市場化的結果,就是在社會上的有錢人才買得到服務。因此如果年老要死得有尊嚴,就得有錢,但這是不是社福制度該有的樣子?一個人的一生,不外乎生、老、病、死,這些過程,很多時候都是由家庭所負擔。從過去60年代的婦權運動,就在推行家務勞動應"社會化",也就是政府應該要承擔一些家務勞動的責任。如今,社會有所謂"喘息服務",這是解決表面的問題,還是根本的問題?更不用談,喘息服務的申請條件是如何嚴苛。




多元的"線"在哪裡?
  也許慶生時,我們會與同學相約去泰國料理店;長假時,我們會和朋友們去東南亞的國家玩。東南亞的國家、料理,已經是我們這代人所能想像的。談及規劃旅遊或飲食,就可能選擇東南亞。然而就在所謂多元社會裡存在的移工,看到的是什麼?靜如舉了過去攝影工作坊的相片做為例子。很多時候,源自我們的"歧視",是非常地幽微的。國際間,國與國間的差異,造成階級的移動。人在移動,資金也在移動。
  在臺灣,我們看到的是,解嚴、西進、南向,資金流動,臺灣關場潮伴隨而來。很多時候的資金外移,並不是公司經營不善,而是單純資本的移動。關場造成遷移的公司積欠工人薪資、退休金。就在關場的同時,政府也一併引進外國的廉價勞動力,因為政府向國際、向國內說"缺工"。但什麼是缺工?真的缺工嗎?受關場潮所影響的勞工去了哪裡?或者,臺灣的缺工問題,僅是因為我們的勞動條件不好而找不到人?當世界動起來,不能只看到移工,也要看見資本在流動。

血汗長照
  現在來看移工大遊行,後面的幾年都在談看護工的權利,然而遊行至今,看護工還是沒有休假。為什麼制度上的改變那麼難?
  我們應該把長照制度稱為血汗長照制度,因為目前需要長照家庭有60%依賴家屬,30%依賴看護工,10%才用得到政府的資源。受照顧者應該受討論,而照顧人的人應該也被看到。照顧,翻身、拍背、上廁所、洗澡,照顧是隨時隨地的,照雇者能休息嗎?會不會因為過年有放假?如果經濟狀況不好,又要怎麼解決?「長照的悲劇就在這樣的情況下發生,因為照顧者和受照顧者上街都很困難」。




臺北車站
  2012年的紅龍事件,北車被外勞"佔據"了,同一時間,社會上也充斥著許多對外勞的直接歧視言論。我們現在可以坐在北車大廳聊天、相聚,是經過一番討論和抗爭之後,才有的成果。2013年,北車發生關場工人臥軌的事件,這些老人家們要政府還他們賠償。也因此,在那時的臺北車站,我們看見,「上面的人(地板上)正是因為資本需要廉價勞動力因此來到臺灣,下面的人(鐵軌上)則是因為資本的外移尋找廉價勞動力而出現」。臺北車站,不只是交通樞紐,也正影響著這群人的一切。

國道收費員
  國家如何用國道收費員?他們是非典聘僱而來的契約工。然而,一年一聘有什麼優缺點?關於契約工,目前法律有明訂,只有在國家任務是階段性、臨時性、以工代賑的情況下,政府才可聘雇契約工。但十大建設的高速公路是臨時性的嗎?契約工使工作者不僅沒有退休安排,也沒何任何保障,而這也就是新自由主義所帶來的結果。在新自由主義的規則裡,資本主義的管理方式更加細緻,所有的公營企業皆要民營化,並且進入民間市場,也就是自由化、私有化、去管制化。白米炸彈客的事件,就是在零關稅和去管制化的背景下發生。現下的種種制度,都讓勞動的環境更糟。
  然而,在HYDIS工人跨海抗爭的案例裡(HYDIS抗爭是發生在韓國的臺灣關場事件),不一樣的是,這些韓國工人爭取的是工作權,而非只是賠償金。這也是Rumahku服務要去深入思考的,眼界到哪裡,服務就到哪裡。

勞動力跨境移動
  關於人口販運,全世界討論方向有兩種:要不要把性工作者區隔於人口販運?人口販運,簡單的說就是在脆弱結構中,對勞力的生理心理的不當剝削。但性工作者要區隔開為性嗎?一個人被強迫接待客人是性剝削還是勞力剝削?事情發展日趨複雜,但社會上的討論卻越來簡單。回到移工議題,臺灣政府和越南政府是在組織性犯罪嗎?當越南勞工出國,要付一筆為數不小的仲介費,這是不是不當債務約束?入國不得轉換雇主,這是不是人身上的控制?MENT (台灣移工聯盟)的答案是:沒有錯!
  人是可以換工作的嗎?錢多事少離家近,是許多人未來工作的期待。然而,到臺灣的移工可以辦到嗎?

多元文化
  對於越南人吃狗的事件,社會要如何討論?文化差異和法律之間要如何討論?我們要記得,法律永遠落後於社會進步,就像臺灣的失業給付,正是關場工人們在90年代所促成的結果。今日我們的社會重視多元文化,並不是指吃吃喝喝的不一樣,重視,不是穿別人的服裝,就是重視。當吃狗肉發生時,我們社會怎麼看待?當我們看《賽德克巴萊》時,我們如何面對現實的原住民努力爭取自己的權利?
  請外國歌手來唱歌,是政府辦活動的常見形式,然而,這也就是政府尊重移工的方法。桃園先前拋出了參與式預算方案,提供預算讓移工們決定如何使用,然而,月休一和週休一的休假期待是不是不同?為什麼政府不先解決移工休假的問題?更不用說,當我們在想娛樂活動時,移工們是如何看待這樣的事?




消費者?勞動者?
  對許多社會議題,我們要選擇站在消費者還是勞動者的立場來看?現在社會對消費者的訓練很高明,有罷工,就說自己被不方便。我們看得見自己的不方便,但我們如何看見勞動者?當我們需要安養中心,有人會去問安養中心的照顧者的照顧量嗎?更少被挑戰的是,這些照顧者如何工作、工時多長、勞動條件是什麼?我們常常只覺得自己被不方便。看到問題、解決問題,很重要,但如何解釋問題的發生,更為重要。

各式"界線"
  靜如在演講末端分享了一些界線的角度。國境控管,包括勞動力與資本的流動;國族主義,一定是保障本國人優先嗎?性別議題,家務勞動要社會化嗎?界線不斷地在變化。如果我們只看到問題,解決問題,NGO究竟是在為政府擦屁股,還是在讓社會向前進步?Rumahku 身為志工團,我們在服務實踐的過程中,若只把移工視為服務對象,解決眼下的問題,而沒有往後看,線到哪裡,解決的方法不一樣,解決的深度也就到哪裡,這是我們要隨時提醒自己的。如同樣面對關場,HYDIS工人爭取工作權,臺灣的工運仍以爭取賠償為主。

臺灣是如此嗎?要如此嗎?
  非公民的政策決定權討論到演講末端,到底在談什麼?在提倡多元文化尊重和差異尊重下,社會卻有那麼多現實的挑戰。失聯移工沒有健保,但醫院要求不具國籍與健保的人們,以國際醫療標準收費。我們有許多無國界醫師在世界跑來跑去,同時,也有一群沒有在健保體系下的人存在,他們有能力支付國際醫療標準的金額嗎?

  Jane Jacobs 曾說:「文明的價值就在於讓生活方式更加複雜。」現在的人們,在日趨複雜的社會下,卻被訓練為,容易過於簡易地認識許多複雜的現象。畫線是重要的,但如何在多元裡畫出不同的線,並且分析?線畫到哪裡,解決問題的深度就到哪裡。特別是關注移工的我們,我們如何看待如此跨國、跨階級的現象?如果我們的線畫的不夠清楚,我們的行動可能就不是那麼符合初衷。




圖|翔

記錄|小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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