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下甲板之後,南方澳第二話】Ep 01.親愛的Ibu黑洞

欲來做伙作火某?

2019.01

一切都要從11月26日說起,那該是南方澳第一次對我綻開她的笑顏吧?

校慶後的補休,我們說、為了辦活動要展開第二次的場勘,於是老師便熱心地載我們到這個海岸邊的小城鎮。除了再次踅過幾個熟悉的景點,我們仍然只能在巷弄間閒晃。


走過一個拐角、看見一張黏貼寫著「Jual Londong Sayur」白紙的小店,是我們不曾見過的印尼雜貨店,三頭牛趕緊在破碎的地圖上註記。


「我們老闆娘一下就回來!她人很好喔!」剛步入店內,同時講著一口流利印尼文和中文的姊姊說道,一開始我們以為她是老闆娘、其實是個受雇的店員。


顧店的姊姊來自廣州,也不嫌我們一群探頭探腦的小蘿蔔頭麻煩,親切地領著我們到後頭的廚房,向我們解釋她煮菜的流程、讓我們觀看她忙碌的身影:「印尼菜我也是來台灣才學,是老闆娘教我的。」她咯咯笑,幾個併排托盤上的鮮豔講述著印尼料理的博大精深。


姊姊繼續揀著菜、忙碌著店內的事物,我們便識相地都挑了瓶飲料坐下、換成自己找事做。我們想找一個漁工大哥聊天,一群人便在他身旁坐下,他卻誤會是自己佔了我們想坐的位置,便害羞地逃到了角落,等外帶的食物打理好就偷偷離去。


一會兒老闆娘回來,見到我們就笑咪咪的,聊了幾句、我們自覺神秘不如坦白,說明我們是想來認識漁工生活的,老闆娘說道:「外勞他們工作很辛苦,你們知道嗎?」我知道、我們知道,所以我們是要帶同學來了解的;因為之前遇過的菲律賓人經驗,我們趕忙解釋。


老闆娘不是我第一個碰上替老闆說話的印尼人,真的不是只有拖欠薪水的老闆,有的漁工運氣好,老闆說為了讓印尼人吃習慣家鄉味,到印尼雜貨店吃飯的都採記帳制、由雇主按月來跟老闆娘結帳就好。


「有外勞來,我會問他說:『你吃飯了沒?』他沒錢吃飯,我就叫他來我的店裡。」老闆娘說的當是真的,因為積欠薪水的雇主惡狀我們聽得那麼多、也因為來來去去的漁工跟老闆娘的互動可能就像在自己家裡一樣那麽自在。「我跟他們說你們就像我的弟弟,姊姊幫不了你們太多,但是我可以不讓你餓肚子。」、「一頓飯也沒有多少錢,是不是?」。


除了一樓的餐廳,我見牆上貼了張寫了標示”Musholla”(穆斯林祈禱室)的白紙,告訴印尼人們二樓有穆斯林祈禱室、可以上樓使用,和記憶中初次來訪南方澳的另一間印尼雜貨店作法相仿,讓我不禁好奇地詢問老闆娘:那也是妳弄的嗎?


「我給他們鑰匙,早上有需要的話,就可以自已來開門。」是穆斯林出海前的晨禮,漁工會在清晨的五點左右來到印尼店,在用備份鑰匙把門打開後把老闆娘也喚起來一起朝拜,就不用到漁港另外一頭的清真寺去。剛嫁來台灣時,為了取得身份證第一年不能出國,連父親的最後一面都不能見到,那是老闆娘的遺憾,所以希望能透過關心同鄉人的方式去彌補。


老闆娘的打扮在小鎮略顯時髦且闊綽,染成紅橘色的短髮、綴飾著水鑽的紫色上衣,看得出略經風霜的臉蛋施了薄薄的脂粉,耳垂上的金飾耳環極為引人注目,黃澄澄的圓圈就墜在兩到三公分的細鏈下,不時隨她的比手畫腳、呼吸起伏而左右晃動。


是陰天,接近了中午,兩個漁工在外面停下了腳踏車,也是要進來打飯菜。「你們還沒吃吧?我招待你們!」老闆娘看見客人忙不迭地起身,也不給我們拒絕的機會,裝了兩大盤的薑黃飯和小菜,鵪鶉蛋、滷豆皮、還有一盤有趣的不知名魚卵,在茄汁的調味下吃起來別有一番風味,印尼人的慷慨和快熟總是一次次地驚嚇著我。


1月5日,同樣是早晨,不只是沒下雨、這次還透著一絲絲的陽光。腳步第一站又是邁到同一間商店,已經時隔一個多月,但老闆娘沒有忘記這群台灣人的臉孔,看見我們馬上綻放一個燦爛的微笑,向我們親切的打招呼。「弟弟趕快吃早餐!」是個不用上學的星期六,她一邊在沙發上催促兒子吃早飯,一邊起身到櫃台給外帶便當的漁工算錢。


桌上擺了牛奶和麵包等等台式早餐,看弟弟熟練地拿著大屏幕打遊戲,S和他一起凝視手機頁面,不禁驚呼:「印尼文!你好厲害!」忙完店務走回來,老闆娘不禁又輕輕地搧了兒子高高翹起的小屁股一巴掌:「趕快吃飯、都不吃飯!」、「不要一直玩手機啦!你看哥哥姊姊都唸書唸得很厲害!要唸書啦!」說完對我們又是燦爛的一笑。



小蝸表示弟弟在玩的他都看得懂

Rumahku三頭牛頻頻來打擾,看老闆娘忙進忙出,略顯沈默的我們也自覺莫名其妙。「你們可以叫她姊姊吧?我發現這年紀的女人被叫姊姊都會心情很好欸。」我對其他兩頭牛小聲說道,聽到毛頭們打招呼時喚她阿姨,我不禁暗自咋舌。即便不是同鄉,但老闆娘回來桌邊的時候手上已經多了一個盤子,夾了Pisang goring(炸香蕉)和印尼炸豆腐包,一人一個、不多也不少。「一起吃啊、趕快吃!」我們就像弟弟一樣,被當作孩子,在桌邊和南方澳住民吃第二頓早餐。



 Rumahku三頭牛4ni?


還是為了活動安排而來的,作為最後一次場勘,我們像上次一樣、告訴姊姊我們的來意,並詢問是否能拜託她在下個週六做一場真人圖書館,讓對議題沒什麼概念的參與者能對移工、移民的生活有更加立體的認識,用我自己的話說就是:「讓他們用自己的嘴、說自己的故事。」。


我跟姊姊提起希望當天可以分享的故事路線,溝通到最後一個「Q&A」的環節,我說同學們聽完可能會有一些問題,「嗯,他們每一個老闆不一樣,問題也都不一樣。」姊姊沒聽懂我的意思,可能是因為語言無法避免的隔閡,我們有點雞同鴨講了起來,不免再次心疼起漁工們的生活。


雖然還是帶了一些腔調,但老闆娘的中文語句之間其實不需要太長的停頓,在我以往碰過其他印尼人的經驗裏,不是因為在台的長時間生活讓其對語言有足夠的掌握度,就是生活中存在了太多太多可以敘述的案例,足以支持她的滔滔不絕。


姊姊因為離婚,也曾經到馬來西亞作移工,因為和前夫復合回國,但幾年後仍以離異收場,後來到了台灣工作,才與現在的丈夫相識、結婚,有了現在的兒子、現在的印尼店,安穩地在南方澳過著日子,安穩地、在自己有了能力之後,照顧著自己所能照顧的人,溫暖著自己所能溫暖的人。


或許是奔波長途場勘後的疲憊、許是接收大量資訊後的混亂,拜訪了老闆娘兩次,心都被填地實實的、回來卻寫不出什麼,不定是忘記了細節,但平時習慣紀錄的寫作心情好像是被一個黑洞特意吸走了一般。


是黑洞吧,我發現老闆娘於我、就像一個深深的黑洞。不知道那刻在額上臉上的歷經了多少風霜,不知道她走過了多少光年才來到這裡、來到南方澳?就像這家印尼店,不論晴天或風雨,老闆娘的餐廳大門和祈禱室永遠對同鄉人敞開她的臂膀,就像內埤海灘的潮汐一般,吞吐著這群漁工們的悲傷與快樂,保管著這群異鄉人的秘密與信息。



親切的老闆娘與Rumahku小隊



文、圖| Julie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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