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說柔軟的地方,總會發生柔軟的事
欲來做伙作火某?
2019.03
小哥把玩了一會兒櫃檯寄賣的鑰匙圈,「多少?」小哥問我,「Lima puluh.(五十。)」察覺得到他微微的驚訝,「Bisa bahasa Indonesia lah.(她會講印尼話啦!)」總感覺相較於S、不太敢主動和印尼顧客攀談的我,總是由燕妮如此地介紹給同鄉。「Wayang, wayang lukit.(玩偶,皮影戲的玩偶。)」我向小哥多此一舉的介紹,小哥又拿起扇子端詳,「Ini seratus.(這個一百塊)」他接著問是從哪裡帶回來的?燕妮在廚房裡回應朋友幫忙在日惹代購,她回棉蘭時順便帶回來寄賣的。
燕妮在試餅乾的味道,也叫我來吃吃看,比起之前吃過的版本稍微鹹了一些、油了一些,不過油炸品嘛!燕妮檢查了包裝,把餅乾一包一包放到商品櫃上,又和小哥聊了幾句,最後,小哥把一百塊的扇子放回籃子裡,騎著外頭的車離開了。
忙完移工影展映後會,這天老師還有客人,包下了一樓場地請燕妮煮拿手菜,邀請了我們一群人加入晚餐,算了人數、簡直就是小辦桌!「我有叫沙爹外送,可是等一下可能要幫忙。」燕妮還是溫暖地笑著,稍微賣了關子。這裡叫得到沙爹外送?那個在印尼臺幣三十塊一大把、在臺灣卻是一支三十塊的印尼沙爹烤肉串嗎?我差點沒失去理智,直跟K嘀咕真的假的?!有的話真的更加想要定居宜蘭了啊!
一直無用的我們幫忙翻箱倒櫃,終於找到用來烤沙爹的鐵叉。沒一會兒,看見早先見過的小哥又來到店裡,熟練地直接進到廚房向燕妮打招呼,更是二話不說地開始忙碌地處理起肉塊來,原來説的外送人才就是這位大廚,傳說中大名鼎鼎、卻從未見過的Laki-laki沙爹攤就地擺起!
早先見過的小哥熟練地直接進到廚房,開始忙碌地處理起沙爹 |
還未因好奇心吃虧過,像想偷吃的貓兒一般我又溜進廚房,見他們忙忙碌碌,仗恃著早上和小哥打過照面,我直接大膽地詢問他要怎麼處理烤肉呢?「大的、小的、大的、」小哥沒有停下迅速的身手,但用簡單的中文指示著來湊熱鬧的我把大小不一的肉串在一起,並注意著肉彼此的間隙,還能流暢地持續切著雞胸肉的動作。
「這個不行啦!」真的是非常嚴格的老師,連形狀的美觀都是評量標準,小哥一邊無奈的笑、一邊把我不合格的成品挑出重新塑形。「這樣有幾支?」小小的廚房裡,「Tiga puluh enam sini.(這裡三十六支。)」指的是金屬材質的烤肉叉,興許因為較能均勻受熱而作為優先考量,而今天的目標是完成外場至少五十隻烤肉!
「Adakah sumpit?(有筷子嗎?)」其實沒背過「筷子」這個單字,不過是看他們比手畫腳突然領悟的。嗯……?要拿筷子烤嗎?先是困惑著不怕把筷子烤焦嗎?接著又是質疑著如何把小塊的肉串上去?「Ada.(有。)」燕妮回應,一下子變出幾雙免洗筷,「咻咻咻——」結果暗藏身手的小哥竟然幾下就俐落地把原本就很細的免洗竹筷、又削成更加細長的臨時竹籤,我便一邊暗自咋舌小哥的巧手、一邊在他的監督下,把切的方正的雞胸一塊一塊地插成肉串。
暗藏身手的小哥竟然幾下就俐落地把原本就很細的免洗竹筷、又削成更加細長的臨時竹籤 |
「Apakah masih ada sumpit?(還有筷子嗎?)」這句我總算是聽得懂了,看著燕妮忙碌著就自告奮勇說我去找!找到裝著擺攤工具的箱子,取了三雙衛生筷後回到廚房。「Berapa?(多少?)」我知道他問的是現在總共有幾隻,摸過滑溜雞肉的手計算了衛生叉的數量,有十六支。三十六加上十六,「……Lima puluh…dua!(五十……二!)」感覺得到小哥困惑了一下我的遲疑究竟何來,結果竟是因為我堅持要用印尼文回應的行為,干擾了腦中計算過程的進行,不禁惹來小哥的一陣訕笑。
處理完肉塊,小哥取了早先被燕妮指示處理的花生粉,用脆花生在店裡自己處理的花生粉,是令小廚手夥伴Y也懊惱的花生粉,是量多了一些就因重力全卡在原處無法繼續研磨的花生粉,也是我接手後用小湯匙一勺一勺分裝打磨才搞定的花生粉,被小哥拿了去、又是熟練地加了辣椒、蒜頭、醬油等等令人目不暇給的調味料,看著熟悉的顏色,便猜是做成了沙爹烤肉醬!
我不禁跟K説:怎麼感覺每個印尼人都是料理高手!廚師魂感覺都是打娘胎就帶著的了,隨隨便便就能端出自己引以為傲的國民美食,每一道料理的醬料做法也根本就像是印在基因序列裡。不過說完,想想自己也是不差啦,泡麵我也是很會煮的(逃)!
吃飯的時候,小哥沒有留下來,幫忙料理玩沙爹,他就客氣地說先離開了、並沒有接受我們要他一起用晚餐的邀請。捲著外套的手腕,手上的電動車鑰匙鈴鎯地響,默默地消失在漸暗的夜幕中。
「__底叨位啊?」是多次到店裡打擾後累積的經驗,有趣的發現是,跟燕妮講閩南語竟比中文能更加流暢的溝通,當然中文和閩南語的兩個選項,當然是建立在我印尼文很破的前提啊!(被打)。「那個在櫃子裡啊!」也好像是能漸漸地達成的某種默契,IBU廚房真的像是家裡的廚房,是相處了一陣子就能熟悉的擺飾們,好似是通過了這個空間的考驗之後,就能得到一定程度得信任和接納,作為其中一個能在此自在行走的人。
有些事情是不需要語言就能表達的,就像天色稍晚了一些,燕妮可愛的女兒和老師的日本導演客人,明明沒有能流利溝通的語言,卻能不間斷的、用比手畫腳和簡單的關鍵單字聊上幾個小時。就像默默烹調了美味沙爹的小哥,和他在廚房也算共事了不短的時間,沒有太多的交談,卻也有一種共同完成任務的夥伴感。
他是誰呢?叫什麼名字?來自哪裡?現在在哪裡工作?他有好好拿到應得的薪水和休假嗎?平時關注的重點問句在此時,好似變得俗氣和刻意起來,好像是這一刻,只要當好一起卡在地板溼滑的門口共用著砧板一隅的人,就好了。
定居好、暫居也好,土生土長好、離鄉背井也好,外送支援好、長期駐煮也好。千萬種相似和相異的分類依據、排列組合也好,好似從空中俯視下來,能像蜘蛛網絲一樣,彼此勾勒出一個專屬我們、這個當下的「我們」的移動圖騰。
他們說柔軟的地方,總會發生柔軟的事。就是這樣,在相遇的時候,做一個柔軟的好人。
他們說柔軟的地方,總會發生柔軟的事。就是這樣,在相遇的時候,做一個柔軟的好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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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圖| Julie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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