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柔的漁夫

欲來做伙作火某?

2019.03

「妳會不會好奇,怎麼會有這麼小的鯖魚?」羅東市區的晨間市集,在這個富有腹地又緊靠海洋的城鎮,攤商們吆喝叫賣著顏色豔麗的魚蝦和多樣新鮮的蔬果。
「不當季吧?」我對各樣食材的產季其實沒什麼概念、對於時令的背誦更是一竅不通。
「不可能!這些是先抓起來冷凍,再一批一批解凍出來賣的,」號稱饕客的老師解釋地頭頭是道:「妳會不會覺得很不可思議?太小的魚不是就不應該抓嗎?」
「要是漁夫撈上來的魚一直都太小,不就是應該把網眼的大小再作調整嗎?」好似還聽見高中公民課討論的公共財,大家其實都嗅得見人性本貪的無奈,所以我只是笑了笑,繼續讓下一片豔麗映入眼簾。

「欸、跟你說……」深夜的時刻有深夜的話,黑暗的地方有黑暗的魔法。那要是多大的信任才能說出的話。在某些心裡的黑無法見底的時分,一個一個從前的點頭之交在網路敲了我的門,說起自己的故事、道起自己的煩惱。
就是那種時刻吧!我發現,給人力量,你不見得要無視自己的感受和過往,你所需要做的只是在他面前把自己的悲傷縮的小一些、再小一些,看著網眼已經足夠承接形狀近似魚兒、游來游去的情緒,就能織成一張渡人上岸的網子。

為了海洋生態,網眼放寬點吧、再寬一點吧!讓太小的魚兒回到;但和漁撈作業不一樣,傾聽做的是承接,不夠密、那就把網眼縮小一點、再小一點。傾聽做的是盛放,大的小的、你願意吐露的都撈起來,不願你找不著安放的位置,就覺得自己也沒有被值得安放的位置。傾聽做的是釋放,細沙一般的隱私留給你深夜回巢的洞穴,但那些如結石般扎人的困擾怎麼辦?「別怕、還有我呀!」。
人啊、不過就這樣。
在有緣相遇的時候,做一位溫柔的漁夫,仔細地為受傷的旅人織好一張網。

「看著這些船的時候妳心裡在想什麼呢?」在一片嗚嗚的船鳴聲和輪船廢氣裡,S努力蓋過那些靠得很近的噪音問我。在第三漁港邊排隊著要出海的船隻們,老師無意問起一艘船上的黝黑漁工、你們要準備出海抓什麼魚?漁工笑著說了我們聽不太懂的術語,見我們還是一臉困惑只能指指一旁的華人臉孔、要我們去問他,S悄悄問我、是上次在雜貨店前遇見的菲律賓漁工吧!

S湊上去問我們是不是見過?在雜貨店。因為先前自感羞愧的記憶,我只是微低著頭、沒有說話,他歪頭想了想,說喔有!記得了。可能是上次見面的時候喝了酒所以比較放鬆,這次準備出海工作的他話不多,說罷微笑點了頭、又跨了大步、跳回船艙內。
在老師和大陸船員閒聊請教著漁法的時刻,我和S像等待大人談完正事的小孩,在船邊來回走動,對船邊不懂的一切指指點點、嘀嘀咕咕,看見菲律賓漁工原來其實沒什麼事,只是遠遠地在船頭坐著發呆,看來是即便沒事做,也不願意跟我們閒聊呢!

中間黑色衣服是上次在雜貨店前遇見的菲律賓漁工


整個宜蘭可能有兩千個外籍漁工喔!方才當地人才如此跟我們說,遇見了,那是C兩千取一、乘上C兩千取一的機率欸!我笑著說,多麽難得的再次相遇啊!
「但突然有種被原諒了的感覺、有種能鬆了一口氣的感覺。」我說。去年年底遇見的彼此,在下著雨的漁港,赤裸裸的羞赧和漸行漸遠的客氣,被直接看穿的養尊處優和不知人間疾苦,那種的熱燙彷彿還在臉上。
S笑了笑、説懂喔。漁人的笑容彷彿還在眼前,縱然不是親近,但總算看清楚沒有怪罪。一組一組的三角虎駛出第三漁港,一大兩小的龐然大物拖曳著的是本地人與外地人對家計的想望。

一組一組的三角虎駛出第三漁港,一大兩小的龐然大物拖曳著的是本地人與外地人對家計的想望

要不要走到橋上看船出港?S問,我說不要,連老師都笑了、說剛才不是不是才被拒絕過一次?

「大船入港。我想到的是大船入港。」我用台語講,唸作「ㄉㄨㄚˇㄗㄨㄣˊㄐㄧㄉˊㄍㄤˋ」,雖然船一輛一輛的、都是駛出碼頭的姿態。

忘記老師確切問的是什麼問題了,對南方澳的感覺之類的吧。
「拼搏感,想起南方澳的時候,總覺得它給我一種挺身面對大風大浪的拼搏感。」簡單回想,面對老師的問題,S好像就是這樣回答的。
「我喜歡……看起來原本沒有關係的大家,因為一起為一件事努力而認真地聚在一起的感覺。」歪著的頭靠在副駕駛座的安全帶上、換我說,一邊想起姜雯所說的:田野這類的事啊、一跳下去就不得了了。

我想了想,鼻腔裡還是方才充滿了烏煙瘴氣的記憶。
那股對未來深不見底的想望,更行更遠還生。



圖、文| Julien

留言

這個網誌中的熱門文章

2021面試工作坊

日常的脆弱性 家庭看護移工的工作與健康經驗

美食廢文小學堂-Tempeh天貝